E1 茫洋
语言之海浩瀚无垠,找不到任何捷径渡海的我们,能做的仅仅是静静地伫立。那些想传递给对方的思念与话语,就仿若封存于内心深处。辞典,便是能跨越这语言之海的一叶扁舟。
需要具备耐心,不厌倦繁琐的作业,专注于词汇的世界,又不至于迷失其中,同时具备广阔视野。
传达伫立于辞海前之人的心与愿望,我们为此编舟,编写名为「大渡海」的渡海之舟。
(所有文字浮动脱离,室内柔和发光,他的指尖在书脊上掠过,浮动的文字落纸生根。)
E2 逢着
上班途中,我从电车上下来走到月台,会特意放慢脚步。乘客们迅速超过我,奔向扶梯,仿佛被人操纵着一样,人们自动分为两列被运送,秩序井然,有条不紊,那个情景甚至美到让我忽略早晨拥挤的四周。
(没有频繁联系的人,手机可有可无,兴趣爱好是观察扶梯上的人,脱口而出字词的含义和用法。肩膀瑟缩着,眼神游离不定,不敢直视目光,费劲而努力地回答他人的闲谈。)
辞典,是渡过语言之海的一叶扁舟。没有语言,不能表达自己的思念,也不能深切感受别人的心情。人们乘着辞典这一扁舟,寻找最为合适的语言,收集那些漂浮在幽暗海面上的微光,语言就是那点点微光。然而也有人在这不断变化的世界中,久寻不到合适的言语,失去目的地的茫然在心中滋长,让这些人也能安心乘坐的扁舟,就是我们将要编写的辞典,意为「渡过汪洋大海」的「大渡海」。编写一只能横渡语言这苍茫大海的扁舟,为了让「大渡海」成为贴近人心的辞典,我们就得积极地编入新词,并给予其简洁明了的释义。一言蔽之的话,就是帮助构筑一个能够让人类更好地相互理解的世界这样的工具吧。
我认为辞典不一定是万能的。总而言之,它也仅仅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东西,我们无法收录古往今来所有的日语,再者,语言是有生命的,它们的用法和语境都会随时代变迁而改变,这样想来,可以说世上不存在完全正确的释义。但即便如此,编纂辞典的人还是在不断进行着挑战。虽然乍一看,辞典只是罗列文字,但是里面所有的内容都是由人反复斟酌后才写进去的。
(所有收集卡片上的文字漂浮环绕着他们,他伸出右手,感觉自己像置身于蔚蓝海面,他屈起手指,摸到了那艘只有他能编织的小船。)
(循着猫咪的叫声,他踏进阳台。她抱着小虎转身,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,他们的目光相遇。在海天相接的蓝白空间里,她握住他即将跌倒时伸出的手。金黄色的中秋满月在她身后,她看着跌坐在地的他说,“我很开心,你来接我了啊。”一切宛如梦境。这就是邂逅,他与辞典编辑部的邂逅,他与她的邂逅。)
E3 恋
无论要花多久,我都想去完成这件事情。
(梦境中的相遇转瞬成为现实,初次见面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,为此懊恼了一整天。她目光坚定,说着无论要花多长时间都想成为一名厨师,他震撼地凝视她的侧脸。只此一日,他已下定决心,让她成为他心上的辉月。)
把心中所想之事表达出来是很困难的。
E4 漸進
摩天轮一直不停地转呢,这和做料理很像。无论做出多么可口的料理,都不代表结束,而是新的开始。没有完美的料理,也没有真正的完成。
即使如此,香具矢也……
嗯,我想做料理,想一直做下去。
我也一样!辞典,编纂辞典也一样。
嗯。
在游乐场所有设施中间,我,最喜欢的,是摩天轮。
我也是。
(她转过身,文字与月色相融。他笨拙地表露心迹,她微笑着回应。在义无反顾实现理想的路上,成为彼此的支柱。即使明知前路多舛,也要一步一步向前,渐渐前进。)
E5 揺蕩う
(跪坐在玄关前,等候晚归的她。欲言又止,说着“请你收下这个,这是我的心意”,递上长达15页纸、掺杂中国诗句与日本古语、还有类似于“祝您日益安康”这样古板的话的书信,然后脚步不稳地逃回房间。)
无从安置的心,就像在大海中摇摆的一叶扁舟。
(被形容为奇怪,实乃真诚之人。一定会顺利的。)
E6 共振
(和小虎一起,跪坐在床褥之上,等待着她的答复,到天明。)
(黑云压城,深陷阴暗泥沼,被吞噬,被阻断,摩天轮可望不可及。)
(夜已深,屋内半明半亮,他们对膝而坐,他不好意思地挠头,她浅如叹息地轻笑,心脏共鸣着。)
E7信頼
假如真的有一个流浪者机缘巧合翻开这本辞典,然后,当他看到「西行」这个词时,下面写道从西行周游列国的事迹中,这个词还衍生出了「四处周游的人、流浪者」的含义,他可能就会想,原来很久以前也有像我这样热衷旅行的人啊,然后会让他更安心也说不定。
(屈膝之际,仿佛看见阴沉黑暗的海面,脑中闪现编辑部的画面,这不是廉价的辞典。)
E8 編む
广阔无垠的语言之海,面对这片大海却无法横渡的我们,唯有伫立于原地。不过,当有一艘船竣工之时,我们就能立即扬帆远航,踏上将想要传达的感情、话语从内心深处解放出来,然后,去理解某个人的感情和话语的旅程。
(再见已经十三年后了。如果没有新来的员工,他一个人在编辑部还要留守多久。从小使用着辞典的我,从来没有想过,连翻书时纸张的顺滑感都需要斟酌,编纂者们说着不想为使用者增加负担,我深感惭愧。我们对辞典的分类是工具书,不需要像其他书籍一样从头至尾仔细研读,只在需要的时刻拿出来查阅。我从未把任何一本辞典真正放在心上,我很抱歉。守候着我们的是辞典,而守候着辞典的是马缔光也们。)
E9 血潮
辞典,是帮助人们相互理解的东西。无论是和某人说话,还是看书时,我们都会接触到许多语言,而在那些言语的背后,有着将他们宣之于口的人,帮助我们理解这些人的想法,理解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的工具,我认为这就是辞典。但是,辞典不是万能的,辞典也是出自人手,它不可能收录世间所有的语言,更何况,语言是有生命的。语言的用法会跟随时代一起变化,也许还会被赋予新的含义。语言就像套盒一样,不断地被套上新含义,原本的意思便渐渐不为人所知了。
正因如此,才会出现新的辞典。产生变化的语言,逐渐消失的语言,新生的语言,为了让无论任何年代的人们都能够相互理解,仅靠我和马缔是不够的,也需要吸收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的感观,共同编纂「大渡海」。
E10 矜持
如果为了某种事物而奉献一生,也许就会在某些方面超凡脱俗。
(空旷的办公室变得热闹起来,大家一同日夜奋战,虽然只是兼职,但也可以说编辑部的各位不再孤身一人了吧。)
E11 灯
(指尖抚过刚打印出来的纸张,说着“好温暖”,指尖在「明かり」停下,曾经阴暗幽深的天色变得明亮,可望而不可及的摩天轮变得触手可及,海天相接闪闪发亮。天气晴朗得不可思议呢。)
就算是枯死的花草,也会留下种子,从而再长出新芽,没有什么能比生命的循环更激励人心。
该去哪里,我不知道。自从我开始编纂辞典,我就仿佛是在黑暗中找到了光明,感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。不过,直至现在我时常还会做一个梦,梦见自己身处漆黑大海中,无所适从,不知该游向何方。不过,现在,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。不管是谁,都想传达自己的想法,并因此开心或失落,大家都拼命努力着。我们能做的,就是给航行在夜海上的人们照亮行路。即使是一小步,我们也绝不驻足,直到我们交出手中接力棒的那一天。这种说法是否太过悲哀了呢?
(初遇时他走向她,十五年后她走向他,这就是相互依靠吧。)
(他哭着说“没赶上”,没赶上见松本老师最后一面,没赶上让松本老师亲眼看见「大渡海」的诞生……这位老人为辞典奉献了一生,所以离开的时候才没有后悔和不安。)
人类如果不互相依靠、弥补不足的话,是无法渡海的。
如果有另一个世界的话,我会继续在那里收集词汇,去寻找是否有比感谢更能表达谢意的词。
我时不时会想,我们大家都是旅人,而辞典,正是照亮我们前路的明灯。只要人继续旅行,它就会被传承,会被反复修改,继续照亮旅人的前路。抱着这样的信念,我们日复一日,不断编舟。
翻到当时边看边记边写了一点点的东西。
燃到爆炸燃到哭泣的一部番。
感谢与你相遇。